书香经韵里的老妈“范儿”

德胜朔风凛冽，又是一年隆冬季节了。许是寒风吹冷了惯于奔波的脚步，也拨动了那根久盼回归的心弦。每每此时，总想赖在家里，靠在沙发上，无论与老妈轻语漫聊、还是无言相向；无论是经意不经意间握起那双日渐苍老的手，还是抚下那缕随风而起的华发，都能如品尝一壶陈年老酒，近距离感受到老妈身上那种弥久愈香、沁人心脾的“范儿”，并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，物我两忘……老妈的闺秀“范儿”。上世纪前叶，老妈出生在城隍庙湾崖的一个小户名门之家。所谓小户，因家既非巨商大贾，也非达官显贵。所谓名门，因外祖父早年毕业于上海工业大学，怀揣实业救国梦想，回高密创办电灯公司。后又应“曹二鞋底”县长之邀，出任教育局长和县立一中校长。虽然所就之职皆清水衙门，却以学贯中西、文理兼备而名重一时。作为爱女，老妈自然随外祖父看过火车站的洋戏，逛过西门外的公园，吃过“永和”的点心，写过私塾的大仿。但真要论及闺秀“范儿”，那还得说身着圣德女中上白下青的校服，裙袂飘飘、宛若惊鸿似的每天从东门桥头掠过时，流露出的那份豆蔻青涩；也可以说身着土布束腰列宁服，在华纱布公司大院高歌浅唱“解放区的天……”时，绽放出的那份青春洋溢……也许正是老妈的这份闺秀真容，才赢得了时人“綦家茶壶盖”的美誉！时光荏苒，当下的老妈，即使青葱不再，仅凭一头妥帖的银发，一架秀琅的眼镜，一本繁体竖版的《旧约》，资深闺秀的绰约风姿也能立刻显现：人虽老，“范儿”犹在。老妈的修女“范儿”。老妈算得上是一个虔诚而有家传的基督徒。虽然作为“俗家弟子”，在形式上难与修女比肩，但内心世界、行为方式则甚多相似之处。老妈喜静。从不愿到人多热闹场合，尤烦众星捧月、花团锦簇的应酬和敷衍。实在难以推辞必须参加时，也会在喧闹中寻一静处，独自呆一会儿。或闭目养神，或默念圣经。外人看来难以理解，但她依然独立特行，始终坚守那份淡泊宁静。老妈喜简素。穿衣求淡雅，讨厌大红大绿；吃饭是青菜豆腐当家，难见油星；出门愿步行，哪怕是脚生骨刺椎脱出，也不愿坐车；用物愿经久，搪瓷碗锈迹斑驳、拖把柄屡断屡接、抹布条已成纱网褴褛……却依然百用不厌。老妈喜淡定。从不把坏情绪保留过久。她前半生的人生际遇算不上太平，既有社会动荡、战火硝烟，也有个人情感生活的离合悲欢、亲人骨肉的生离死别。但她总能拾得起放得下，每每一句“感谢上帝”，就把苦难和挫折看成是上苍对自己的磨砺和拣选，从而化腐朽为神奇、变绝望为希望，处变不惊、遇悲不伤的走下去，走出来，走到一片新天地。老妈的学究“范儿”。所谓学究，非指她有咬文嚼字、皓首穷经的“架步”，而是说她对人对事有着那种近乎刻板的认真犟劲。生活起居如熄灯起床、吃饭服药、读经锻炼等已精确到分钟；工作水准是担任会计三十年，没记错过一笔账，没短过一分钱，没丢过一份单据；待人接物是一板一眼、丁卯清楚，对错分明、不纹不饰，故也时常令人难堪。为此而受到家人埋怨时，她总是底气十足的说“实事求是嘛”；读书常有笔记摘录，哪怕是二指宽的纸条，也必官版正字，铁画银勾，峻朗中风骨峥峥；看电视除养生节目和天气预报外，只爱看海峡两岸和国际时事。蓝绿人物，基本认识。其实初识老妈的“范儿”，颇多费解，甚至时有不适或难堪。如果次数多了，也就习以为常、见多不怪了。然而悠悠岁月，如今当已知天命的我蓦然回首时才略有所悟：生活在那么一段波谲云诡的岁月里，那么一个近乎孤苦伶仃的弱女子，那么一个敏感的出身，那么一个令人眼热的岗位，竟然如有神助、平安无事的一干三十年，淡定、认真、无私，也许才是真正的“护身符”啊。冬日的碧空被风吹得如洗似练，远处教堂里的塔尖，沐浴在夕阳的余辉里，苍劲中平添了几分妩媚。冬天本是一个难有华章的季节，八十二年前的老妈，诞生在这样一个缺少光鲜色彩的日子也就罢了。谁知三十年后，她竟又神差仙使的选择了同样一个风静雪霁的傍晚生下了我。明天，该是她老人家的寿诞了。如以此为薄礼，略报春晖，不知老妈诸“范儿”尚在，拙文堪读否？